蔡国强的成名路:乱搞出的爆破艺术
美国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2月22日正式展出华裔艺术家蔡国强题为“我想要相信”的个人作品回顾展。这是该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华裔艺术家个展。图为馆内蔡国强的装置艺术作品《不合时宜:舞台一》,其模拟汽车爆炸轨迹。
作为一直游离在“主流”外已功成名就的艺术家,这次却自荐参与了最主流的一个活动——北京奥运会。
蔡国强出生于福建泉州,那个远离中国政治中心的“偏远”城市,成为蔡国强个人艺术实验的开始。
因为泉州的偏僻,虽然同样经历文革,但是流传下来的敬神烧香、风水巫术仍然没被破坏,那里保留着更为原始的个人主义倾向。当地的艺术圈内也不在乎全国美展,而更在意笔墨技法和怀古情怀。那时,他想成为一个反传统的艺术家。
1981年,他考入上海戏剧学院舞台美术专业。当时的各大美术学院(院系)仍是按部就班地教授素描、色彩,培养传统画家,而上戏却有着更为“另类”的训练方式。老师经常要求他们把一段音乐或一首诗歌转化为空间形式表达出来,这种“非主题”式的训练第一次让蔡国强感到抽象和形式本身的魅力。他开始摸索艺术材料和对于空间的处理。
1984年,蔡国强尝试用火药作为载体和材料进行创作。那时他并不知道,这将成为他未来标志性的创作符号。
“乱搞”出的爆破艺术
80年代,西方各种艺术思潮汹涌而来,蔡国强被各种流派冲击过后,顿悟出一个道理,“原来艺术可以乱搞!”也就是说,“艺术可以放开,不要那么辛苦。”
蔡国强的故乡泉州很多人都做鞭炮生意,孩子们放学回家都帮家人卷鞭炮卖钱。“最早喜欢火药就是因为危险性和产生烧痕的新鲜感,从形式和视觉上的新鲜感,可以打破我保守和胆小的做事情的方式。”因为材料易得和爆炸所带来的瞬间威力和抽象痕迹,蔡国强选择了火药。
最初的实验在自家院子里开始。但并不像他想象得那样简单。“我发现我只会点火,不会灭。”蔡国强说。直到有一天,他的祖母发现蔡国强控制不住火势,顺手拿起放在门口的擦鞋垫子扑到了火苗上,火焰瞬间熄灭。“那一次,我才知道,火药除了放之外还要靠压、靠收。它的魅力在于控制和反控制。”直到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蔡国强的祖母仍然对孙子拍出天价的爆破作品不屑一顾,“那不还都是我教给你的”。老人说。
蔡国强独自一人偏安泉州进行的火药实验并没有其他人知道,而当时正值中国八五美术运动的高潮,无人关注这样个人化的实验。北京艺术家纷纷成立团体宣布派别打出宣言,以艺术开创新世界(9.70,-0.18,-1.82%,吧)。但这一切蔡国强都提不起兴趣,“我一直有点个人主义,都是一个人。”蔡说。
那时蔡国强默默无闻,1986年底,在出国热潮的裹挟下,蔡国强赴日本求学。
元初火球
蔡国强精心挑选了很多张自己的火药爆破画,一共一百多公斤,带到了日本寻找机会。不过,无名的蔡国强开始时只能先为生计奔走。
他发现,东京街头有很多推介中国景点的旅行手册,大都是西安、敦煌、桂林等名胜。蔡国强经常去拿回几本,回到宿舍按照手册上的风景画成水彩画。我把画上的白天改成晚上,画个月亮,好卖。”蔡国强说。他这些画多卖给外国同学,每张4000日元,相当于40美元,除去成本每张可赚25美元,“比洗碗强多了”。
时间长了,一些对中国有兴趣的日本人开始口口相传“有个中国艺术家画得又好又便宜”。累积多了,蔡国强去社区内的文化中心,申请免费做展览卖画。最好的时候这些风景画涨到每张5万或10万日元。
空闲的时候,蔡国强开始背着从国内带来的火药画和各种水彩风景到东京银座敲画廊的门。但是往往连打开包裹的机会都无法得到。他自我安慰,“反正也不是人家请咱来的,是咱自己非要来。”然后扭头出去再换一家。
蔡国强在日本的时候,留日学习艺术的中国留学生联盟已经有两千多成员。加入联盟,可以得到中国大使馆和日本一些友好企业家联盟的帮助,申请中日友好会馆举办联合展览。但是就像在国内与“主流”保持距离一样,一直特立独行的蔡国强在日本也依然如故。
听从朋友的建议,蔡国强到乡下做个人展览。“我做展览的那个店里,也卖瓷器、陶器、染布,我的火药画就挂在那一堆东西中间。”这个展览被日本《每日新闻》作为地方新闻报道后,引起了NHK电视台的兴趣。电视台给蔡国强资金,让其在当地烟火测试站进行现场火药爆炸作品表演,并且安排在早间新闻播出,题目为“火药艺术家”。新闻播出后,蔡国强瞬间成名。
1990年底,在日本挣扎4年的蔡国强,得到当地一家关注前卫艺术的美术馆的邀请,开始筹备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个展。次年初展出,蔡国强把自己平时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都通过大屏风呈现出来,包括月全食时用火药炸出万里长城的一条线;在富士山顶扎一个塑料(13195,-330.00,-2.44%,吧)袋,用山顶气体吹出一个金字塔;在柏林墙原址进行爆炸,掀起的尘土瞬间又形成为一座“柏林墙”……这次展览被蔡国强自己命名为“元初火球”。NHK又一次进行报道,题目变成了“与宇宙对话的艺术家”。
“元初火球是我的大爆炸。”蔡国强说,这次展览之后,蔡国强成为日本知名艺术家。电视台纷纷邀请蔡到节目做客,与科学家、设计师、宗教学家进行跨界对话,俨然功成名就。
但是蔡逐渐厌倦了这种虚假的光环,出于对于当代艺术中心的向往,1995年应美国邀请,蔡国强到了纽约。
自己的“蘑菇云”
初到纽约的蔡国强无人认识。每天有很多时间陪伴在太太和女儿身边。他们最初居住的社区是一个同性恋区。看着一对一对的男子坐在河边织毛衣,每到黄昏这些人们就站起来接吻。蔡国强挽着太太,肩膀上驮着女儿从河边走过,显得异常另类。
在蔡国强看来,三个国家对待当代艺术的态度完全不同。“当代艺术在国内是地下党,在日本算游击队,在美国那就是海陆空军齐备。”也因为对当代艺术重视,美国的画廊更容易赏识尚未成名的艺术家。邀请蔡国强来美的亚洲文化协会,帮助他认识了纽约画廊圈。
可这时的蔡国强觉得,一家家找画廊太累了,“我在日本找画廊敲门,在小店里办展览时偷偷看观众买不买画,留下心理阴影了。”他了解到,亚洲文化基金会是由洛克菲勒基金会资助的,而这个基金会曾经资助美国进行原子弹的开发。他猜测洛克菲勒基金会和美国军方关系“肯定很好”,于是提出,想去内华达核实验基地考察。
亚洲文化协会于是想办法帮助蔡国强实现这个异想天开的计划。他们联系美国能源部,联邦调查局和国防部,1996年初竟然得到了这三家的批准。
内华达拥有着核试验基地和著名的赌城拉斯韦加斯。得到批准之后,蔡国强带着助手到了拉斯韦加斯,每天住在赌场里玩玩弹子机,开车在沙漠上转。同时,他从中国城买来鞭炮,又从废旧传真机中拆下里边的纸管,把鞭炮中的火药灌进管子里,用胶布封住两端,在侧面钻一个洞,插入鞭炮导火索,就完成了一个小的爆破设备。蔡国强把摄影助手设备箱中的胶卷从筒中取出,换进这些“爆破筒”,在酒店里等待军方人员来领他们。
经过严格的检查,蔡国强居然成功进入核试验基地。他开始进行自己的爆破计划,“我拿着那个纸管,一点导火索,哧,砰!就出来一小片蘑菇云。”蔡国强比划着说,依然有些得意,“在那个荒芜人烟的地方显得特壮观”。
他解释这么冒险的原因,他说,在他的心里,20世纪,由火药创造出的最重要的logo应该是蘑菇云。而在“蘑菇云”制造基地创造出自己的“蘑菇云”,成了他想象中一件美妙的事。
这个核试验基地史上最为简陋的一次“爆破”,却被定格在《20世纪艺术史》的封面。虽然,“捣乱者”蔡国强和他的助手,迅速被美军带走了,但从此,蔡国强正式进入美国当代艺术圈。之后,他被美国最大的艺术收藏机构古根海姆基金会相中,其爆破作品被众多顶级博物馆收藏作品,在威尼斯双年展上获奖,他成为最炙手可热的当代艺术家之一……
在80年代一直游离在“主流”外,拒绝成为中心和英雄的蔡国强,却在2000年之后,把作品搬出美术馆,出现在重大官方场合。上海的APEC会议则让他进入中国“主流”的视野。
对于参与北京奥运会,蔡国强说这是自己主动自荐的,“毕竟这是作为中国人很难得的事”。不过他认为这与“艺术”无关,“我做这些是因为好玩,做这些事不容易被人当作艺术,越不像艺术的东西我越想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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